我需要的不是由于对方的存在而感到温暖,感到不再孤单。我需要的不是一条路走来走去,知道路边有几个垃圾桶,绿油漆的,知道一路上有多少块青石板,一共要迈三百八十六步。我需要的不是因为有人爱着而产生的被承认的虚荣,象暴发户炫耀坠得脖子酸痛的金项圈一样得意有几个几个女孩子喜欢我。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避难所,一个知音,一个人说她永远理解我,即使是真的……

我厌倦这一切,诅咒这一切,这一切里包含着懒惰,怯弱,包含着其它事物可以取代的东西。

“我等你好久了!等得我好苦”

一把将孟寻带进怀里,手臂象腰带一样束住她的身子。

“你放开我!”

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身子一点点软下来,不叫了,泪还在流,静静地流。她融化在我的臂环里,我象是拥着一柱稠稠的液体。

慢慢地,她微合上眼睛,睫毛上仍留着半颗坠不下的泪水,仿佛一种许可,一种邀请。我轻轻地印上去。

很轻,很浅的印入,弹性,决不是,那腥红的决不是肉体,也是一种液体,糨在那儿,包裹,填满,淤和,一种陷入的外物,很长,很短,褪出的时候,分断的一瞬间。

私印

我把月亮戳到天上,

天就是我的。

我把脚踩入地里,

是就是我的。

我把唇压进你的脸庞,

你就是我的。

我的手缓缓松开,她闭着眼,略想了想,抡起巴掌,搧在我脸上,掌声清脆、嘹亮。于是头也不回跑了。

孟寻一直对我爱理不理,我还制其身,亦复如是。可上课放学,晚自习,从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别别扭扭,怪没意思的,或者意思太多了。

仿佛有一种言语

说出来便失去了它的底蕴

仿佛摇落的山音

掌上的流云

仿佛有一种空白

河水流过彼岸没有记忆

仿佛投进水里的石头

落进心底的字句

仿佛有一种存在

只有独自才能彼此感觉

仿佛淌过鬓边的岁月

皴在窗棂的微雪

一动也不想动,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不愿去想,不愿去分析,到底是什么东西使我失魂落魄。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象是小时候在大街上和妈妈走散了,周围人告诉我,好好站着,哪儿也别去。象是丢了什么,脑子里空空的,身子里虚虚的,只有那股我实在说不清也不想说的情绪左冲右撞,结而不化。眼睛看不清东西,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只觉得泪水直涌上来,却又流不出。越色,越色...

回望

为你枕残的梦

燃过的小诗

为你暗干的泪

浅黄的底子

你旧时的眼睛是饱熟的橄榄

现在望去

仍是我橄榄蜜汁般的泪泉

我喜欢在雨后的操场跑步,是突然想起来的喜欢。

踏着因凹凸不平而积了少量雨水的塑胶跑道,呼吸着少有的新鲜空气,闭着眼睛慢慢地向前跑。周围都是黑色,偶尔有水洼反过对街四五百米之外的张扬的灯光,然后被我一脚狠狠地踩碎。听着自己在水中啪啪的脚步声,闻着这个以时间空间为坐标轴才能刻画的特有气味,心思早已飞走了。

人体的感觉和记忆总是连接地很神奇。我还在思考是不是脑子里有个很强大的哈希函数(注:简言之就是某一关键字通过一个对应关系f得到一个象储存在内存里。由此,该关键字再次出现时不需比较便可直接取得所查记录。称这个对应关系f为哈希函数(Hashfunction),按这个思想建立的表为散列表),能把某段时间听过的音乐,看过的电影,读过的书,摸过的东西,或是,闻过的气味和相似的场景通过某种对应关系直接链接到记忆深处上一次经历的地方。我想起初中那段时间,为逃避百无聊赖却一个半小时的语文晚自习,大冬天和一伙人在操场上跑圈儿——这不全是吃饱了撑的,一方面虽然穿得厚但禁不住刚下完冻雨的寒气,另一方面中考要测长跑,全当锻炼了。千万别忽略这第二条理由,在现在看来这纯属扯淡,但在当时却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借口,老师们总担心平日里的好学生们在体育方面挂科,差个一半分最后和重点失之交臂。我很明智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这成了考体育前逃课的百试不爽的好办法。接着说,当时的境界在同年级的人里应该是很高了,我们一到操场就会很牛逼地吼起来“今儿个怎么跑啊?”“还那样呗,前两圈热身,中间两圈加速,最后几圈冲刺!”。听得周围那些本来就满脸愁容的胖子们恨不得过来拼命。要澄清一下,这也不全是吹牛,前四圈是真的,后面几圈就完全属于腿的惯性带领着跑了。我拿着一个饼子,是晚饭,要他们先跑,我直接跟第三四圈。七八圈下来,躺倒一片,我屹立在一群残兵败将中间,自我感觉很是良好,差一点就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了。接下来是对口供,即大家都明白这样躺着不动在这个温度下撑不过十分钟,而回教室必然得先过了语文大妈那一关,因此借口要符合情理,且不能互相矛盾。十分钟后,我们喘着粗气,相互搀扶着出现在教室门口。

“上课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教室?”

远处负责锁操场门的大爷朝里歇斯底里地一吼。我完成最后的冲刺,出了大门。

黑黑的长发用同样长的细红绸条系了,甩在后面,头抬起来的时候,头发长长的末梢能搭到我桌子的前沿儿,疏疏地敞开,就势轻轻向上撩起,黑亮着,放射出一种跳动着生命的光泽。这种光泽,我只还在两三个月前见过。随着头发主人抄笔记时的抬头俯身,那黑黑的头发向我招摇舞动,在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浓重,越来越迷离,先是夜色包裹的松涛,再是飞花拍岸的浪,终是满身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我的厚厚的云雾,冲走了所能看见的其他一切,弥了我的眼,拉上了心的窗布。一涨一落,满耳蜂鸣,只是它荡开的风声,只是它摆到桌沿的撞击声,只是它在桌面拂蹭的摩擦声,一切都大得惊人,大得仿佛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满鼻是它渡过来的绝不是人能造出来的那种幽微断续的奇香,香气很薄,很淡,可我仍感到身子被它浮了起来,既而,是吸不进空气的窒息,我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