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的「九店」在一个多月以前关张了。我早就想写,但是一肚子话没有头绪。那天九店的几个负责人找班主任谈话,回来后已经下了晚自习,其中一个哭得不成样子。我看着心里不舒服,问旁边的人怎么了。他们说老班让关掉「九店」,理由是学校不让学生做生意,而且食品安全没有保障。同学再跟他争论,他就不耐烦地说,你们要是想开,找学校批条去。
我翻看当天晚上回来写的东西,话语间充满讽刺,矛头直指班主任,有些洋洋自得的犀利。这么长时间,情绪已经过去,我反倒有些同情他。不,不只是同情他。
去年高三时候总是迟到,有一次老牛不能忍了,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你来学校上学就要守规矩,我要是每天睡过了你觉得合适么?她后来说的话全没进耳朵,我一直在玩味「规矩」二字。她没有用「纪律」而是说「规矩」,这个太不一样了。我想的事儿和迟到无关,我想到的是别利科夫。他有着自己顽固而完整的世界观,貌似是什么所谓的沙皇专制制度的维护者,倒不如说是制度的牺牲品。什么事儿都得按规矩来,这事儿在中国太常见,人们习以为然,没几个人能说出不按规矩的后果。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方圆呢?不知道。
上了高中住校,最让我惊奇的一点是宿舍的垃圾桶白天不能有垃圾——规矩。我心想这是什么他妈规矩?某一天上网,有人提出了一样的疑问,底下有人回答,自从人民大会堂里没有了人民,垃圾桶里就不能有垃圾了。高二军训,我憋了一肚子不解。六十个人动作齐了走个方队就怎么了,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床铺得铺成一个样子?为什么要一起动筷子?有人说,军训是锻炼你们的意志。我扭过头,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我还真没觉得它能锻炼意志——折腾人就锻炼意志了?这不就是赤裸的文革逻辑么?那些知青干着牲口干的活,牲口在圈里歇着。我们干着机器人干的活,领导在台上坐着。
好一个规矩。
陈丹青辞去清华大学教授一职,因为好学生都被政治这门课卡掉了,招不到。上了大学的同学跟我说,思修课真恶心啊,老师说的他自己信么,还考试?我说,就凭这一点我就看轻国内所有高校了。他说,别介,思修很好过的,开卷考试,学分好拿。我说,我宁愿不要这个学分。他说,都能忍,就你不能?我说,不能。
我今年的自主招生报的大学是香港大学。有一项问为什么选择本校,我填,freedom。我想,真要是去了港大,别人问我为什么不选择国内大学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意志力弱,受不了军训;我笨,考不过政治;咱这的规矩,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