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不相信的人就是明天的自己,和他托付的事基本上没有能够实现的。同时也被过去的自己痛恨着,因为被他托付的事基本上没有能实现的。这让我意识到,等我跳出应试教育再妄图来批判它是不大可能的。
经过高三一年的应试训练,不管承认与否,我已经被训练成一个在某些方面谙于迎合的人。我知道怎么使自己的答案令评卷人满意,我知道他想看到什么。我深刻地意识到,我比现在同坐在一个教室里面的人强的部分,就是知道如何去迎合。
老师们还在不断地传授迎合的技巧。其实整个高三除了回忆以前的知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干这个。前几天在做一篇诗歌鉴赏,我按照固定的格式和套路往下写,旁边的同学还在天马行空地胡吹乱侃。讲解时老师念答案,自然和我的基本相同。同桌惊奇,我告诉他,这都是「公式」,你不需要思考的,没什么惊奇。周围同学表示诧异,语文还有「公式」?
哪科没有「公式」?
数学老师上课喜欢说:「现在做题有什么意思,你现在做的题百分之一千不考,你学的是思想。思想是什么,思想就是程序,是套路。」——思想就是程序,思想就是套路。这话还着实让我一惊。不过你得承认道理没错,程序正确,高考数学题大半能解出来。
生物和化学在这一方面相似,即要求答题格式。同样一句话,得思忖怎么写才能让老师痛快给分。这一点老师们称之为「非智力因素」,我看其实是迎合的一种好听的说法。衡水中学在这一点做得很好,我们的老师几次三番去衡水考察,回来无一不是感慨万千。他们的老师甚至要求字号不同,即把重点需要得分的关键词用比较大号的字体写,以让老师看得更清楚,给分有据。迎合到了这种地步,「大学生加工厂」之名不是平白得来的。
写到这里,我回头读了一遍。对于经历过高考的人来说,仿佛我说的这些简直太过平常,是很正常的得分手段。我不这么想。对于我们整个国家来说,考试进化到这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其本来意义。我想不出这样的考试除了『选「仕」』还有其他什么作用。
进一步讲,很大程度上教育也已经失掉了其本来的意义。「学而优则仕」,这是我们信奉的教条。我们早已不再(或者从来没有过?)为获取知识而学习。使学习和功利牵扯纠缠,在以前这或许是进步,但现在这是我们的悲哀。
但是高考还是高考,不会因为我在这里的几句牢骚而有丝毫改变。我只能接受它的规则,并安慰自己跨过它之后再试图改变。多少人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又是如何呢?是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游戏制定者料到我们这些小九九,而早就布下了圈套呢?
还是前两天,随堂作文测试。拿起笔,涌入大脑的全是一套一套固定的程序。看到材料首先想出题人之所想——同样一则材料,他看出的角度再偏都是正确的,而我看出的角度则通通是跑题。我心里想,韩寒当年面对扔进杯子里的一个纸团想出来的东西,不知道出题人和评卷人会不会大笔一挥零分论处。第二想文章所用的固定结构(我省略了文体选择,因为大部分材料基本上只能写议论文体)。高考前我拿到一本评卷人总结出的作文经典结构套路的书,如获至宝,屡试不爽,由此感慨考场作文格式之重要。第三选择用例,脑子里一下涌入了一大片「感动中国」和「万金油」。第四作文。写到一半我突然有种悲伤的感觉,天天骂着应试教育,其实自己早已经被同化其中了。就是在那时,我感觉进入了一个圈套。
我现在有些羡慕那些按部就班的同学,没有这样的思考,没有负担。反观自己,明明在别人的游戏里,却不想遵守游戏规则,可悲。
我还曾信誓旦旦地写下:「人生贵得适意耳,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现在只怕也是身不由己的一纸空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