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和二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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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这么长时间,如果再不写写这个对我来说有点特殊的新班级,太说不过去了。

去办入学手续的前一天,我和Gnnng在家里玩了个通宵。我问他,你说说复读生都有哪些叫法,越难听越好,我好习惯一下。我们两个人总结出:补习生,复读生,高四,留级生,复习生。其中比较接受不了的是「高四」和「留级生」两种。我最喜欢「复习生」这种叫法,它比较委婉,词义含糊,听者得稍微琢磨一下才能反应过来,然后会心一笑,既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我的自尊,又能表达清楚身份。

说这个有些矫情了,但自从旅行回来,随着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无法控制地一直想以后的处境。我最怕在新班里遇到以前认识的人,尤其是之前在人家面前吹过牛的。但又怕一个人都不认识被隔离在外的感觉。事实上这些担心并不过分,我不害怕到一个新组成的班级,但这样生生地插到一个已经在一起两年的班级,融入会变得异常困难。我心里盘算,我上高中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自己班的同学认全,认全以后还时常想不起来某些人的名字,现在只给我一年或更短时间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嗯……

不管怎么害怕,还是得如期开学。新的番号:二三六。班主任:赵宝宏。班里还有一个几乎全校闻名的同学,也是参加信息学竞赛,不过之前没有过接触。和大部分情况一样,学信息竞赛的全班一共也没有几个,我松了一口气,在后面扫视了一遍,没有熟人。我搬着桌子和椅子从后门笨拙地走进班里,在中间列的最后一排坐下。我尽量低下头不去看那些扭过头来打量着我窃窃私语的同学,随便拿出一本书翻开。但很明显,我完全看不进去。

开始上课,老师们大多讲前一天的考试卷子,我能看到他们目光总会在我身上停顿一下,然后迅速明白过来,继续上课。下了几节课,有个看起来呆头呆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没有贬意)的同学走过来问我的名字,我拿起手边的稿纸写下来,告诉他每一个字的读法。他说了一些欢迎我的话,然后又花了一些时间夸我的字,我只是轻轻地点头,说谢谢,脸上没有表情。

第一天整个一天我都是在恍惚中度过,我努力想着去年复习生来我们班时候的情景,他们的表现。但没有什么印象。我在想我应该如何表现地自然一点,但越这么想好像就越不自然。我还是低着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美国种族简史》,尽量不去想眼前的这一切。

这样过了两天,在某个晚自习的时候,班长走过来对我们表明身份后,说要让我们三个(第二天又来了一个)复习生上台自我介绍一下。我当然是推辞半天,想尽量避免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说话。但班长执意这么做,最后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了讲台。前面有了一个复习生的自夸炫耀虚伪让我恶心到极点的介绍,我心里小矛盾了一下,一方面担心同学们认为这届的复习生都是这幅德行,另一方面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反衬,借此申明立场也不错。我说着提前想好的客套话,然后平静地下台。

一年的高三训练还是有很大的作用 ,我立即适应了学习节奏。我能很快完成布置下来的作业和卷子,因此在学校有了大把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基本上没有人可以闲聊,我就看书。有一天一个女孩儿过来向我借《美国种族简史》,我有点吃惊,问她是不是知道老罗,她说就是看见我的桌子上放着这本书,很感兴趣。我借给了她,心里想就算是有老罗的推荐,这种有些学术味道的书读起来还是颇乏味,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这样的书有兴趣。

一星期之后她把书还回来,告诉我很好看。她问我是不是喜欢读书,喜欢读什么样的书,我只是含糊地回复她说都喜欢,没有偏好。她点点头,告诉我她也喜欢读书,喜欢欧洲文学,以后可以多交流。我说,好。

其实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我基本上都在读现当代的散文小说,对欧洲那些经典兴趣不大,她也没有再来找过我。因为坐在最后一排,我能仔细观察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她是那种异常稳重的女生,每个班都会有这样的女生,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大喊大叫,她总是低头学习看书,教室的门开关,走进老师同学,从来不会抬头。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个同桌,想着她如果毕业以后也像那个同桌那样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之前提到的呆头呆脑的同学因为学习竞赛的原因搬到我旁边来坐,渐渐地也可以说话了。我还是重复着每天做题、看书的生活。我逐渐适应了每天这样过,因为有大量的时间能看书,也没有很孤独隔离之类的感觉。

很快一个月过去,迎来第一次月考。这段我想轻描淡写过去,就是虽然题很简单,但还是考得一塌糊涂。好在这个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在学习竞赛,文化课方面落下不少,因此并没有显出我考得特别砸。一起的另一个复习生,是我现在的另一个同桌,考得不错,班里面马上有一大片人膜拜之。我松一口气,还好考得不好,要是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可怎么对付。

在学生时代,成绩就是评价一个同学的唯一标准,不需要扯什么道德品行。那个复习生的地位马上获得巨大提升,他应付同学们的奉承,我可以在一旁看书。

看书倦了的时候,我会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仔细观察这个班。

抬头,黑板上方有班训「山石有志,水木无华」。我把它抄在本上,反复玩味,很有意思。班后面有一个柜子,被起了个名字叫「九店」,里面有各种零食小吃文具之类,据说是全班同学「入股」,由一个组的同学负责进货,实行无人售货制,目的是方便各种吃货的需求。「九店」很火,刚开学的时候为鼓励大家购买还采取了很多促销手段,派小组同学上台演广告,每天晚上抽出一名幸运消费者获得奖品。我不是吃货,至今也没有什么这方面需求,但感觉这个班里的气氛很活泼,暗暗感到幸运。

班委一学期换一届,不可以连任。我们班总是很懒,基本上是某个班长当得不想当了,跟老牛申请一下,然后和有当班长意向的同学(通常人气很旺,学习不错)交流通过,再选举一下就完事了,而且通常只有班长主管班里的事务。这儿除了班长之外,团支书也拥有很大的权力,相当于副班长,这倒是很有中国特色。一男一女,一般办起事儿来效率高很多,也方便很多。利用班会时间,他们举行了班委换届仪式。由组织委员当司仪,主持大会流程。煞有介事,把我彻底逗乐了。会议开始,全体起立,奏国歌。然后上届团支书上台作「政府工作报告」,总结过去一个学期班里发生的大事件。然后班长上台,讲自己当班长的感慨,和老师一起管理的不易。接着班长为过去一学期为大家服务的各个委员颁发奖品,并要求每个人说获奖感言。最后是新任班长和团支书发言,谈谈希望表表决心,新老两任干部握手拥抱,以示交接。整个过程欢乐无比,同学们不断起哄插科打诨,也没有人维持秩序,而会议在这样的气氛中自顾自进行。最后的仪式,正好是上一任女班长和男团支书,和新任男班长和女团支书交接,但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就男找男,女找女,大家在下面喊「抱错了喂!」

对于我们几个复习生,大家总是很谨慎。坐在周围的一些女生叫我们「大神」,另一部分女生叫「学长」,男生们总是很小心翼翼地叫出我们的名字。有一次班长上台说给我们分配书包柜的事,说如果没有人申报的书包柜会分配给我们几个「新同学」。马上有人在底下说「什么新同学,是学长!」。我想,一直以这样的身份,就永远不可能真正被当作班里的一员,虽然大家是好心和出于尊重,但我还是觉得有些矫枉过正了。就像好莱坞荧幕上的黑人永远是正派一样。

写这篇文章的前一个星期,我一直在看《江城》这本书。是一个美国人到了中国的长江畔的小镇涪凌当志愿外教一年的自述和体会。在我看的时候,对他写的一些感觉产生了很大的共鸣。在中国的那样一个小镇,他外国人的身份常常会使人把他当作一个异类。他在努力融入当地人们生活的过程中,深深地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困难,他认识到,就算汉语说得再好,和周围的人有多亲近,当地俚语说得再多,他还是一个外国人。而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并以一个「外国人」或者说「局外人」的视角观察着这里人的生活。

在现在这个班里,我无疑也是一个「外国人」。而我安于这种状态,我不打算做无用的努力去从表面上融入这个班级。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去年的复习生可以在不向任何人打听八卦的情况下,准确地看出我们班里男女生之间的各种关系。我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但是我可以充分利用「局外人」的身份看到更多有意思的事情,这也算做一年复习的另一种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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